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介子祠前

作者: 发布时间:2014-06-09 00:00:00 浏览次数: 【字体:

满头是汗的村长打开祠堂大门的时候,我们在祠堂前的空地上差不多等了一根烟的功夫。乡长打圆场说,村上正在搞新农村建设规划,村民的思想全靠村委会去做。村长迎合说,稍有点思想的人都到外面打工去了,剩下的不是不懂王话的,就是脑子老化的,整整跑了一个早上,连一户人的工作都没有做过去。

从朱红色的大门里进去,一抬头便是祠堂的正殿,端坐在大堂正中傅介子,气宇轩昂,面色凝重,俨然当年楼兰行营中据理力争的神态。因为周围没有其他人物的陪衬,这位勇闯虎穴的英雄多少显得有点孤傲,和许多年前一样,胆识过人的他似乎不大在意空间的狭窄和香火的寂寥,一如当年在黑山白水中间穿行时的孤独。两边墙壁上的壁画,理解起来虽然有点牵强,但毕竟也算是对介子事迹和那段历史的一个拓展。是啊,二千多年的过去了,除了《汉书》中那段不到一千字的记载,当年的楼兰王国已经消失,谁还记得那些陈谷子烂麻子的事情。

因为没有专职看守,一百多平米的院子,很少有洒扫的痕迹,但看上去却干干净净。焚香楼前,殿堂之上,均匀地洒落着一层细微的灰尘,远远看去,像一层朦胧的纱衣。对于这座重修不久的祠堂来说,恰到了好处,那些挥之不去的尘埃,俨如边关的风霜,更加衬托出英雄的沧桑和历史的厚重。

撮三柱香,对着先祖的塑像叩拜下去,一拜叩首,再拜再叩首,三拜三叩首。叩拜之间,刚才还在祠堂外面说说笑笑的我在不知不觉间庄严起来,被我们全族人尊称为介子爷的英雄在我低下头的那一瞬间突然还原,父亲、祖父、曾祖父、玄祖父,绅士爷、先生爸、黑脸哥,那些我见过没见过听过未听过的先祖们由远及近簇拥而来。傅巽,傅充、傅嘏、傅燮,傅干,傅玄,傅咸,所有的傅氏忠烈,从村庄四面那些宽敞或者狭小的窑洞和瓦房里走出来,在义阳侯的声旁依次坐定。一场关于宗族的盛典,在我的脑海深处突然展开。

天地混沌,杰出人物和普通草民如此接近,以至于我在仰望他们的时候难分彼此。御赐的匾额已经衰朽,奖赏的圣旨早就失传,英雄把一切交给了回忆。喧嚣之后的沉寂,荣光背后的苍凉,才是真正的现实。

按照国人的逻辑,富不过三代,智勇兼备的傅介子家族也是如此。在傅家村,瓦房是最基本的建筑,除个别窑洞和土木结构的旧房之外,砖木结构的居多。在瓦房林立的缝隙,几间低矮的泥坯房已经摇摇欲坠,但房檐上瓦当却格外醒目,飞鸟和走兽全都保持着飞翔和奔跑的姿态,当初的荣耀和高贵依稀可辨。时间尘封了了那段远去的历史,没有接受过皇上赏赐,享受过汉朝俸禄的傅氏子祠们,虽然从未因为没有享受够皇恩的浩荡抱怨先祖,但对自己的先祖鲜有深刻的认识。七八年前,村里倡议重修介子祠堂的时候,客居他乡的比村里常住的主动,上了年龄的比年轻的热心,除了经济宽裕和文化上认知的原因之外,很大程度可能缘于对自身归属感的认知不同。

大门后面两旁的墙壁上,镌刻着出资人的名字,排名不按辈分,以出钱多少为序。当年,村里的干部来市上募捐的时候,单位正集资家属楼,大家狠不得把一个钱掰开当十个钱用,但再穷也不能穷了祖先,没办法,只好从借款中匀一点出来,表示一下心意。就这样,出钱不多也不少,职务不高也不低的我和很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乡邻一样,非常中庸的隐藏在石刻上的人群中。

数百平米的祠堂,作为一个家族用来侍奉先祖的场所,无疑是非常阔绰的。那年,刚上高中的我随大人们到村里拜老影,平生第一次去那么庄重的地方,除了新奇之外,感觉更多的是神秘。“汉昭奇边患戎马生西部,义阳威名震楼兰魂胆销。”那副经过粗略装裱的对联,突然改变了我对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认识。在乡上的中学里,差不多有百分之三十的傅姓学生。林子一大,个别的鸟就被老师抓了典型,于是,我们所有姓傅的同学便非常冤枉的成了众矢之的。几十年过去了,傅家村考出去的大学生已经成百上千,但当初的影响仍然没有彻底改观。老人们在那里给先祖恭恭敬敬的烧香磕头,我们几个年龄一般大的却扳着指头盘算自己是英雄的多少代子孙。无奈历史太长了,以致于我们用完了所有的指头也没有算出自己的位次来。

在距离祠堂两公里的乡镇,同样生活着三百多介子爷的后嗣,为了相互区别,我们习惯上被称为街上傅家,小时候因为拾猪草经常跟村里的娃娃吵架,骂来骂去,后来才知道大家原来是一个先人。平常与人交往,谈文论道,提起良平傅家,当即有人盛赞我们是名门之后。得意之后,总有一种底气不足的感觉,可翻过来看,我们武有介子,文有傅玄,不是名门是啥。

村里有一个使用频率非常高的骂人土话叫羞先人,考不上大学,挣不下钱,管不住媳妇,小偷小摸,只要是不光彩的事情都能适用。这句话的本意是没有建树的人在死的时候,因为羞见先人于地下,在脸上盖一张麻纸。这种习俗村里一直有,但很少有人把它和羞先人联系起来。

公元前78年(元凤三年),我的先祖傅介子,凭借超人的胆识和勇气,创造了华夏外交史上的一个奇迹,也给我们每个姓傅的族人竖立了一个标杆。为了超越这个高度,我们努力了二千多年。

介子祠脚下是一条不算太幽深的沟,沟底下是一汪罕见的碧水,坐在祠堂前的空地上向下看,是一幅不需要任何雕饰的山水长轴。站在沟底下向上望,整个傅家村就像一座很有气势的山峰。

傅介子是旷世的英雄,自然应该有英雄的礼遇,县上准备以祠堂为基础,向四周有梯次的扩充,包括面前的山水,也是项目建设的一个部分。自从明末有了介子祠之后,先祖一直过着这种清谈宁静的日子,作为她老人家的后裔,我最大的愿望其实不是这种不断升级的开发,而是不要让功利心腐蚀了他的后人,不要让太多的脚步声叨扰他老人家的清静。

(编辑:张虎奎)